落筒车间的纱池子靠着车间的一面间壁墙,两头是用砖和水泥砌的,前面的墙比较矮,这样方便割纱工把碎纱倒进去,也方便丁力军他爸他们再把纱装回去,重新加工。丁力军他爸打着酒嗝慢悠悠地往纱池子那儿走,他蹭到纱池子前还自言自语,“快点干完活,一会儿来电好再喝两口。”他听见纱池里有响动,又传来啪叽啪叽的声音,像啥东西掉进水里,丁力军他爸眯起眼睛想了一会,“又是一对偷腥的猫!”他不屑地咕哝一句。
“老丁,你裤裆里的东西指定不好使,要不你老婆能跑?”听到这话,丁力军他爸一点都不恼,有时还嘿嘿地笑。
丁力军他爸一参加工作就在纺纱厂倒班,他啥都明白,“年轻嘛,谁不爱吃点野食儿?”他倚着纱池子的墙靠一会儿,坚持不住了就势出溜下去,他还把手里的布袋子团巴团巴坐在屁股底下。丁力军他爸除了喝酒,既不多言也不多语,就是看见谁掖到裤子里几个纱穗或者一胱棉条,喝多少酒都不说,哪怕是醉得像一摊烂泥也不会说出一句格外的话。不管谁干啥都不背着他,有时候人们还求他,“丁师傅,门口检查,你看咋办?”丁力军他爸会意地点点头,用身子挡住那个人,人家赶紧跑进更衣室,把身上或者饭盒里的棉纱掏出来,然后大摇大摆走出去。被掩护的人感激丁力军他爸,找空儿对他说一句:“谢谢!”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问:“谢我,我咋的了?”说谢谢的人被弄个大红脸。时间长了,大家都知道丁力军他爸的秉性,也就顺其自然啥也不说了。纺纱厂不仅噪音大还高温,达不到一定温度,纱脆没有韧性爱断。一走进车间不管是力工还是挡车工都穿得少,停电以后要是不出车间根本不用换衣服。丁力军他爸热,就把工作服的扣子解开用手呼搭着衣襟儿,还是热,他就拽着纱池子的矮墙站起来想出去走走。哗地一下,车间里的日光灯霎时全都亮了。丁力军他爸被突如其来的亮刺得睁不开眼睛,他趔趄了几下脚步,“嗨,这么快就来电了?”他试了几次才勉强睁开眼睛。他一眼看见纱池子里躺着两个人,上半截身用碎纱盖着只露出四条腿。“自杀了?”丁力军他爸跳进纱池子里用手胡乱地拨拉开碎纱,他老婆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。丁力军他爸没有再去扒拉老婆旁边那个人头上的棉纱,他一屁股坐到纱池子里。这一坐下不要紧,他看见一双穿着黄胶鞋的脚。丁力军他爸糊涂了,自个穿黄胶鞋了吗?他把自个陷入纱堆里的脚抬了抬,是双黑布鞋,可搂着老婆的那个人分明穿了一双黄胶鞋。他又抬了抬自己的脚,“那不是我,真不是我!”丁力军他爸确定了不是自个,就一迈腿出了纱池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