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、且不止此,春秋时大夫的口语调及国际间的词令,也有“文”的倾向。如《论语》,“诵‘诗三百’……使于四方,不能专对,虽多,亦奚以为”,“不学诗无以言”。《左传》僖二十三,“子犯曰:吾不如衰之文也,请使衰从。……公子赋河水,公赋六月”。这些地方,都可看出当时在口辞也要文饰的,至于写下的必更甚。《论语》“为命,裨谌草创之,世叔讨论之,行人子羽修饰之,东里子产润色之”,这竟成了佳话。而屈原以娴于辞令之故,议号令,对诸侯。所以在《左传》、《战国策》上所载各种的应对之辞,书使之章,有那样的“文”气,虽不免是后来编书者整齐之,然当时话言固已“文”甚。然则在这风气中,诸子百家开始著作,所写者必是一种艺术化了的语言,又何可怪?
七、汉初年的词令仍是《战国策》中调头,上书者和李斯没有什么分别,作赋者和楚词齐讽不能不算一气。且西汉方言之分配仍可略以战国时国名为标(见《方言》),而西汉风土仍以战国为分(见《汉书·地理志》)。邹阳之本为战国人者,可不待说。即如贾谊、枚乘,战国气之重,非常明显;虽至司马长卿,文辞仍是楚词之扩张体;至司马子长,著作还不是《战国策》、《楚汉春秋》一线下来的么?这些仍然都是文言,都不是古文,因为他们在文词上的扩张,仍是自己把语言为艺术化的扩张而已,并不是以学为文,以古人之言为言。即如司马长卿的赋,排比言词,列举物实,真不算少了。虽多是当代的名物,引经据典处真正太少了。这样的文词,并不曾失去口语中的生命,虽然已不能说是白话(汉赋中双声叠韵联绵词皆是语的作用,不是文的作用,又长卿用屈宋语已多,但屈宋去长卿时仅及百年,不为用古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