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他特别高兴她动辄就蛮不讲理地闹他一番。
在那仅仅交了十五天租金的临时的家里,他们如胶似漆的关系,他们之间的亲爱,完全是两只喜欢嬉闹的小猫或小狗式的。他们沉湎于那样的一种关系那样的一种亲爱,几乎到了忘乎所以不能自拔的地步。仿佛他们各自都是在意识明确地,接近贪婪程度地弥补着备受压抑的活泼天性方面的损失;仿佛都是在有意识地于有限的时间内,尽量无限地给予对方亲爱的快乐和快感,也希望尽量无限地获得。
“不许再闹了!”他也目不转睛地瞪视起她来,并且用鼻尖触碰她的鼻尖。听他那口气,仿佛他是一位已经中年了的父亲,而她只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女儿。
“干什么呀你,人家眼晕!”她左右扭动着头,企图避开他的鼻尖,也企图避开他的目光,却又哪里避得开呢!她的头扭向左边,他的头也随之扭向左边;她的头扭向右边,他的头也随之扭向右边,最后她只得向后仰着她的头,同时闭上了她的眼睛。每当他像这样将她搂抱在膝上,像这样瞪视着她,她总是说她眼晕。她的眼形细长,是所谓丹凤眼的那一种。眼睛看去无比清澈,白是白,黑是黑。眼白白得如漆,眼珠黑得如墨。如此迷人的一双眼睛却有点儿近视,真是件使人替她惋惜之事。然而又正因为有点儿近视,她注意地听人说话时,每每习惯地眯起双眼。那时她的眼神儿就多少显得有些迷惘有些疑虑似的,令人不由得暗生怜爱。这样的一双眼睛和一双同样细长的蛾眉,再加上她那玲珑好看的小鼻子,再加上天生红润似乎永远含有几分微微笑意的嘴唇,都匀称地分布在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上,真是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。总而言之,她是一个秀丽的南方姑娘,美得有点儿古色古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