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如何,删改后的《村姑》比起未删的原作来,毕竟眉清目秀、了然得多了。我删掉的,大半是中文不需要更承受不起的代名词、助动词(auxiliary verb)、连词、定语从句等——一句话,语法上的种种“洋罪”。所谓“新文艺腔”,就是甘受洋罪的一种文体,看起来是中文,听起来却是西语,真是不中不西的畸婴。《村姑》原作二百九十六字,删后减为二百三十七字。一首相当有名的新诗,为什么删掉五十多字,只留下五分之四的篇幅后,不但无损原意,反而有助表达呢?难道所谓新诗,只是一种漫不经心的“填字游戏”吗?把纯净的中文扭曲成洋腔,把大量中国的和外国的冗词虚字嵌进节奏的关节里去,就成了新诗的语言了吗?
同属欧化的失败之作,在戴诗之中尚有《断指》《祭日》《十四行》等,不再一一列举。另一方面,戴诗语言之失,却来自中国的旧诗。新诗人虽然直接间接都受西洋诗的影响,但同时也多少师承中国诗的传统,只有艾青、田间等少数作者是例外。以戴望舒与何其芳为例,两人都向古典诗词挹取芬芳,可是戴的语言就不如何其芳那么纯。戴写过一首《秋》,何也写过一首《秋天》,两诗题材相同,一比之下,便发现何的语言甘醇有味,富于中国情韵,戴的语言就较为平白松散,嚼之无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