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来。”
“嗯。”
“在监狱里那阵我就想象我妹妹的儿子的样子。有天早上我突然醒来。活佛收我为弟子时听到的颂辞涌上了喉头。颂辞就那样涌了上来。好像不是我说出它们,而是它们自己冲开了我的嘴巴。我看到铁窗外那株槐树开花了。我就晓得你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。你已经生下来了,生下来了。”
我放下连环画《铁道游击队》,轻轻牵动舅舅的衣角。他叫我倚着他看书。我又看了一本。那本连环画的封面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。两个越南红小兵击落了树上一只巨大的蜂巢,几个美国兵在野蜂的追击下,用长满长毛的手抱住脑袋哇哇乱叫。
下午,我们赶着羊群下山。
外公泽尕尔甲坐在井泉边上。这个习医的老和尚好像在专注地眺望西方的绚丽晚霞,又好像在注视脚前泉井中翻起的珍珠般的泡沫,以及那只浮在水上的洁净自然的桦皮水瓢。泽尕尔甲半僧半巫,声称常从一些聪敏动物那里获得灵验的医术。他声言他拿手的去掉眼球上白翳的方法,就是从蛇受到启发的,后来又说是得自一只不能唱歌的画眉。他对我说:“孙子,过来过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