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?”方泳柔转过脸来,耐心地等着她讲话。
“我……”可怎么讲呢?她根本没有想好。“我……”她的脑中一团乱麻,像有一只卑劣的老鼠在追赶飞舞的线头,于是毛线越缠越乱、越缠越乱……
她就是那只卑劣的老鼠。
“我、我家里……我上次跟你说,我家里有人受伤了。”老鼠从乱麻中扯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线头。刹那的勇气消失了。老鼠是见不得光的。
“我记得。你的家人好些了吗?”
“是我爸爸,我爸爸的腿断了,被人给打断的。他赌博,欠了人家好多钱。”
方泳柔微睁大眼睛,有些呆住,下意识地拉住了程心田的手。
“已经好几年了。”程心田的语速慢下来。“他一开始就是玩六合彩,越玩越大,那些放贷给他的人收不到钱,就砸我们家的店。”泳柔牵着她的手,肌肤相触,融解心防、滋生依赖。
她将家里这些年的事情说给泳柔听,那些被砸烂的鱼缸、目珠凸起挣扎着死去的鱼,穿着尖头皮鞋、皮带扣子大而晃眼的陌生男人,洗手盆内大把大把的母亲的落发……
还有一再认错、不断重蹈覆辙、意志残破却疼爱她的父亲。
生活是断线的,时而好,时而好像无事发生,时而天崩地裂,她总是用力微笑着活在那些好的段落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