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术清坐在马扎子上,叉开两腿,腿间是他正在编的活儿,他一双大手扎煞开来,十个指头管束着每一道刚编上去的花纹儿。有时,还要用镰刀把儿使劲儿敲打那挺硬着的柳条儿,使之规矩伏势。
连泉看着那洁白柔韧的柳条儿在父亲怀里跳动,想:“那柳条儿是为自己将要变成柳器而欢欣雀跃呢,还是为反抗外来的强制而执拗?”
为了让儿子照他安排的道路去生活,李术清着实费了一番心思,只要连泉一进家,就哄着他不离自己左右,听自己说话,帮自己干活儿,每天临睡,还把一张两毛的钱票儿作为奖金发给他。当李术清看到连泉用手“嘎嘎”抖着那崭新的钱票贴近鼻子去闻时,禁不住得意地问:
“泉儿,喜欢吗?”
“那还不喜欢,又是己个儿挣的。”连泉乐了。
“你好好攒着,将来,看什么好,就买。”
“嗯。”
跟父亲一块儿干活儿,必须忍受他没完没了的唠叨,什么“千里做官,只为吃穿;不出门也有吃有穿,干嘛非去千里之外呢?”要不就是“养儿防老”之类的话。这些,连泉早听腻了,他每天唯一盼望的就是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一份奖金——因为那份奖金正好能换一个崭新的本子。这样的本子他已经有了许多。他为这些本子专门腾了一个抽屉。像外国电影里贵夫人的珠宝箱一样,他经常变换摆放本子的方式,今儿按本子的大小放,明儿又按封面颜色放了,又过几天,又按本子的用途放了。他每得到一个本子,就增加了一份欣喜,这份欣喜便久久围绕着他,伴他进入梦乡。